沙漏里的时光
“姨爸爸，我的玩具找不到了。”
外甥女郡主奶声奶气地，在儿童乐园的沙坑里招着手叫我。
看着我脱下鞋，走进沙坑，她过来牵着我的手，走到她刚才游戏的地方。
我蹲下去，郡主瞪着黑色的大眼睛，看着我在沙坑里翻来翻去，我把找到的玩具递给她时，她兴奋地说：“姨爸爸找到玩具了，找到了。”
一边欢快地叫嚷着，一边跑到小朋友身边，炫耀着手里失而复得的玩具。
妻趴在沙坑的隔断外，抱着郡主和我的衣服昏昏欲睡。我在隔断内的边缘处，选了可以随时能看到郡主的地方，居然有一座方凳可以供我休息。
方凳的四周散落着小朋友们玩腻了随手遗弃的玩具，拿起离我很近的，却是一个沙漏。翻转过来，沙漏里的沙子倾泻着，悠悠地弥漫着流逝的遗落。却没有人告诉我，那遗落着沙漏的时光里，我看着郡主灵动而飘逸的身影，轻盈而无拘地游戏着，有一种非常容易满足的类似于“隔辈亲”的亲情温暖而来。那温暖，是爱还是移情后的寄托？
从郡主*一次入我怀中，便喜欢在这样静谧的时光里，静静地守在郡主的身边。
后来这仿佛已是我的一种习惯。
时光静好，郡主慢慢地成长，慢慢地不再需要我的怀抱，城外的那一座幼儿园，成为她很爱的地方。闲暇时我想起她会在幼儿园做一些什么，想起她一如往日的快乐放纵，便傻傻地笑着。
在我独自去幼儿园接过她一次后，每个傍晚，快到她放学的时间，我都会期盼着妻或者妻妹，或者妹夫通知我，去幼儿园接她。不论是送她回家还是来到我家，不论是陪着她沙画，陪着她藏猫，还是陪着她听歌，陪着她骑车，她倾注着依赖的深情，我享受着放纵的溺宠。
就如同此刻，轻拢一方细沙，慢慢地聚于沙漏里，将一段一段的陪伴，如细沙一般倾泻。
一刹那，我的心静了。不只是因为她出现在我生命中的，在我的视线内游戏着游戏。那些童趣，没有所谓的名、利，也没有日常困扰我的失望和绝望，只留了一个淡然纯真的我，只留下一段段陪伴的美好时光……
时光，如沙漏里的沙，无论去填充还是倒置后的遗落，都那么飘渺的，如同陪伴郡主戏嬉后，看着她随父母回家，我身边那种空落落的思想，看不见，摸不着，却万千思念。
沙漏的时光里，谁也不能逃离，孩童茁壮着追赶着成人的渐老。漏底渐渐堆积的光阴，藏着流逝的模糊的回忆，如沙粒般散发着成长的痴迷。
游戏消耗着郡主的体力，从沙坑中走出，轻扑入我怀中，还没有到车子里，就沉沉地睡去。
别离了游戏中的沙漏，时光在车轮的流转下，催促着一次次的小别离。郡主到了父亲的怀抱里，还是沉沉地睡着，我挥手离去，看妻楼梯间难掩的孤寂，一如我“才下眉头，却上心头”的思念。
拈一壶老酒立于厅前，微醺着望着窗外，今夜有月，一轮将残。窗外的夜空，轻雪蒙蒙，外面的料场，空旷着荒凉，宁静却安详。视线所达之处，是古城的一角，几株高大的杨树，枯苦地摇晃着，在远处依稀的火车汽笛声中，倔强地直立着，仿佛在无言的冬日里，回忆起年轮里曾经的风霜冷雨、侠道柔情，不着痕迹地积蓄着春日勃发的力量。
轻握着酒杯，一如空握着沙漏里的时光，心头有红酒，指尖却无沙，轻轻扬了扬手，回味着视频里郡主的笑颜，虽无血脉相连，却如此亲近信任。
如此陪伴着，夜色甚好，心情亦好，与郡主在沙漏的时光里相依着，哪怕在将来的日子里，追赶不上她成长的脚步，也不会辜负那一声轻脆的呼唤：
“姨爸爸，我的玩具找不到了。”
2019年12月2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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