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关将至，天空飘起了雪。一片片晶莹的雪花如同小精灵蹦蹦跳跳地洒落人间，将天地间迅速变得洁白了许多，空气也瞬间变得湿润。雪下得不是很大，刚刚将地面铺满。城市的雪是很难得的，即使这一场小雪，也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增添了无数的乐趣。
“亲爱的，快去接孩子。”露西对耀祖说。
“急什么，雪又不是很大。”耀祖笑了笑，接过话茬。
“我都好久没见儿子了，想得慌，你不想吗？”露西显然有些难过了。
耀祖叹了叹气，说：“咱们这不是忙吗？我爸妈也想孙子，将孩子送去，也是一举两得的事。”
露西不说话了，歪在客厅的沙发上，沉默不语，眼角隐隐落下两行泪水。耀祖见媳妇这样，也心软了。其实，他也想孩子，他更希望孩子能留在老家，替他们两口子陪伴两位老人。耀祖安慰了露西，嘱咐她将家里安排好并准备好晚餐，便下了楼，驱车前往家乡，接孩子和两位老人一起来城里过年。
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，耀祖的心早已飞回了家乡。他想家乡的山川美景、邻里乡亲、一草一木，还有母亲做的南瓜蒸饺。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回去了，上次还是重阳节送儿子回去。耀祖叹气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工作很忙，而且压力特别大，房贷、车贷以及各种消费加在一起，已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，空气也渐渐新鲜起来，天也变得亮堂堂的。耀祖将车窗打开，一股清冷而新鲜的空气窜入车里，有田野里泥土的芳香，也隐隐有家乡的味道。沿途的雪景很美，不得不说，乡村的雪比城市里要大很多。雪已经停了，除了公路上毫无积雪之外，周围的田野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。树木、庄稼、沿途村庄的房屋纷纷披上了厚厚的银装，耳边不时传来小孩们一起打雪仗的嬉笑声。想当年，耀祖时常在下雪天和小伙伴们一起打雪仗。一想到那时的快乐，他便一阵阵的乐。“不知，这次回去，能不能打场雪仗呢？”耀祖默默想道，只是一刹那的工夫，他便苦笑着摇了摇头。昔日的小伙伴们，此刻天各一方，何来雪仗呢？耀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，好在快到家了，他的心再次热了起来。
列车刚刚驶入村口，耀祖便看到村东头的牛大爷在雪地里行走，看得出来，他很高兴，嘴里哼唱着各种乡村民歌，一条狗在他的身旁上串下跳的，他的手里还提着什么，仔细瞧瞧，原来是一只野兔。牛大爷在撵兔啊。
耀祖停下车，对牛大爷喊：“大爷，撵兔呢？”
老牛头听见呼喊声，答道：“是啊，撵兔呢，是耀祖回来了吗？中午记得来大爷家吃兔肉饺子啊。”
耀祖小时候经常去牛大爷家吃兔肉饺子，虽然现在耀祖不常常回家，牛大爷依然记得耀祖。耀祖答应了牛大爷，便开车向家走去。
耀祖家住在村子很里头的那道巷里，汽车在缓缓前行，耀祖的心早已飞回到家里。进了村，一路走来，不断有熟识的老乡走来，亲亲热热地打招呼，听在耀祖的心里，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的甜蜜。家乡就是好，虽然贫苦、落后，但是充满了亲切和淳朴，不像繁花似锦的城市里，处处都是套路。
两棵高大的洋槐树映入耀祖的眼睑，那是他家的标志，那两棵树是村里很粗、很大的两棵，而且，那两棵树是耀祖和父亲一起栽的。每次归来，耀祖看到那两棵树，都有一股莫名的感动在心间滋生。曾经他天真的以为，他会和那两棵树永远生活在一起，陪着日出日落。只可惜，儿时的梦想很终成了泡影。别说是永远在一起，到现在，连看上一眼，都显得是那么奢侈。
耀祖下了车，踩在厚厚的雪地里，“嘎吱、嘎吱”的声音传来，多么的亲切，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，曾经雪地里玩耍的场景，那是多么的难忘。耀祖推开家门，只见院子里堆了好大两堆雪，儿子佳禾正在和爷爷、奶奶忙着堆雪人。多日不见，佳禾一下子长高了许多；而两位老人却显得老了许多，两鬓渐渐斑白，白头发好像比上一次要多了一些。佳禾玩得很开心，不断围着堆好的雪人转悠，嘴里唱着一些欢快的儿歌；两位老人蹲在孙子的身旁，笑眯眯地看着天真烂漫的孙子。他们笑得很开心、很甜蜜。佳禾很开心，在城市里，从来没见他那么高兴过。
“爸、妈，我回来了；佳禾，爸爸来接你了。”耀祖走近些，对正在开怀大笑的他们说。只是没人答应，他们依然在笑着，耀祖很尴尬。难得他们高兴，那就让他们好好乐一乐吧。到了城市里，可没这样的乐趣。耀祖站在一旁，看着眼前欢乐的祖孙。
“小心点，慢点跑，别摔倒了。”佳禾爷爷叮咛孙子，佳禾除了哈哈大笑之外，便是哼唱那些快乐的儿歌。“中午想吃什么呢？”佳禾依然在笑着，两位老人也很开心，有孩子的陪伴，他们的心里暖和了许多，这个小院也显得活泼起来。
玩的工夫久了，佳禾累得气喘吁吁，直接蹲坐在雪人旁，急得身旁两位老人直接将心肝拉起。
“这么冷的天，可不敢直接坐在雪地上。”
“不怕，我身体好着呢？”
眼前的佳禾仿佛是小大人，小小的年纪，懂的事还真不少，耀祖看在眼里，难过极了。
“爷爷、奶奶，我能一直住在这里吗？”佳禾躺在奶奶怀里说。
“能，只要你愿意。”奶奶微笑着说。
“佳禾还要去城里念书呢？”爷爷顽皮地说。
“我才不要去城里，一点也不好。”佳禾一听去城里，小嘴顿时倔得老高。
“哪里有高楼，有更多的好吃的，为什么不好呢？”奶奶接着问。
佳禾想了想，说：“我不喜欢高楼，就喜欢咱们这院子；去城里，没人和我玩，也没人给我堆雪人……”
老人沉默不语，耀祖也低下头不说话，虽然佳禾的话里有孩童的天真，但是句句在理。
“爸、妈，我回来了。佳禾，爸爸来看你了。”一听到儿子回来了，耀祖爸和耀祖妈纷纷抬起头来，儿子站在身旁，两位老人激动得泪眼婆娑。
“爷爷、奶奶，你们别哭，有佳禾永远陪着你们呢？”小大人佳禾抬起小手，擦去老人眼角的泪水。这一番玩笑逗得老人破涕而笑。
“是啊，佳禾很乖了。”耀祖也迎合着。
佳禾蹦蹦跳跳地向里屋走去，耀祖也搀着爸妈进了屋，耀祖妈仔细打量了儿子：“瘦了。”
“赶紧给儿子做饭去，看他肚子都开始叫了。”耀祖爸推了推陷入痴迷的耀祖妈。
“对对，你看这，妈都高兴糊涂了。”耀祖妈哼着佳禾嘴里的儿歌，转身去了厨房。
“你妈今天高兴，多待些时间，再走。”耀祖爸看了看耀祖，点了支烟，对他说。
“嗯。”耀祖小声答道。
耀祖是老刘家三代单传的独苗，他也很争气、很孝顺。和眼前的佳禾一样，小小年纪，便是一副大人的样子。耀祖学习很努力，连连越了好几级，上学时的各类奖状贴了满满的一墙。后来工作之后，耀祖更争气了，工作业绩连连上升，而且被任命为部门主管。一提起耀祖的婚事，那可是村里所有人的骄傲，耀祖媳妇露西可是地地道道的城里娃，能看上耀祖，不知是几辈子的祖宗保佑呢！
耀祖的婚礼是在城市的酒店举行的，家离城市远，耀祖便安排了两次婚宴。来老家办婚宴的时候，虽然只是亲戚朋友一起吃顿饭，但耀祖家被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，大家都在看城里来的姑娘。耀祖领着露西刚刚进了村，便被一帮小孩围在了一起，“新娘子”小孩们一起叫嚷着，露西满脸幸福地挽在耀祖的胳膊上。耀祖得意地甩了甩头，飘逸的发丝一晃一晃的，在阳光的照耀下，耀祖很英俊、很潇洒。
小两口被小孩们簇拥在一起，快速来到家门口。耀祖爸、耀祖妈早被乡亲们按在家门前，老两口开心极了，高兴得合不拢嘴。耀祖、露西在两位老人面前直接跪下，大喊称呼道“爸、妈”，声音很响亮。露西这个城市娃不但不嫌弃农村，反而按照这里的礼节来行事，这是件很难得的事。露西也很孝顺，知道老人养育儿子不易，在家的那段时日里，时常跟着耀祖下地干活，街坊邻居无不称赞叫好。佳禾来了后，大家都很喜欢他，一方面是佳禾确实乖巧，另外也有露西质朴的原因。
父子俩一起，你一句，我一句，说起了家常话。往事历历在目，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。在父亲的眼里，耀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，父亲不善言语，但是心地却是细微。
“别太想家，我和你妈好着呢！趁这几年，我们的身体还好着，能给你们帮上忙，你和露西好好干。只要你们好，我们老两口就满足了。”耀祖爸说着说着，眼角湿了。
他这一生里，流泪的次数很少，除了耀祖爷爷、奶奶之类的亲人过世之外，也就在耀祖面前落过泪。耀祖眼含热泪，不断点头。父亲一直在说，耀祖一直在点头。
“饭快好了，收拾下桌子，咱们吃顿团圆饭。”耀祖爸吩咐了儿子，转身出了家门。
耀祖在家收拾桌子，不断喊着“佳禾、佳禾”，可不知究竟是怎么了，就是不见佳禾过来。此时，佳禾正忙着帮奶奶做饭。耀祖妈做饭的时候，佳禾总是围在身旁，嘴里一边哼唱着儿歌，一边亲切地叫着：“奶奶、奶奶”，耀祖妈听了，心里一阵阵甜蜜。
“佳禾，帮奶奶把葱拿过来。”
“佳禾，再帮奶奶把南瓜拿来。”
耀祖本来想去看佳禾的，后来想想，还是没去。就让佳禾多待些时间吧。耀祖想：过完春节，佳禾也要上幼儿园了，以后来这里的机会便没有多少了。佳禾的笑声不断传来，也惹得耀祖妈高兴得直笑，听在耀祖的心里，除了短暂的欣慰之外，更多的还是深深的自责。
“好吃的来了。”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，耀祖来到饭桌旁，只见一小碗兔肉饺子摆在桌子上。
“那是你牛大爷给你的，快趁热吃。你是不知道，佳禾有多喜欢呢！跟你小时候的馋样一模一样。”耀祖爸一边说着话，一边嘱咐耀祖快吃。
耀祖颤抖着双手将小碗端起来，就着眼泪吃完了香甜的兔肉饺子，只是这碗饺子早已没了儿时的甜蜜，现在吃在嘴里，只有无尽的苦涩和难过。耀祖擦干泪水，来到厨房。
“小兔子乖乖，把门儿开开，爸爸要进来；不对，不让爸爸进来……”佳禾坐在奶奶腿上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唱着儿歌，逗得奶奶直笑。
“怎么不让爸爸进来呢？”奶奶问道。
“就不让他进来，因为他不听大人话，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，才想起来看爷爷、奶奶还有我。”
耀祖听了那些话，惭愧地低下了头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佳禾身旁。
“妈，怎么还让佳禾坐在您腿上呢？”佳禾没说话，耀祖妈笑了笑。耀祖很尴尬，接着说：“佳禾很乖了，来让爸爸抱抱。”
佳禾一听到耀祖进来，便不唱歌了，也不说话了，小脸瞬间变了颜色。
“哼。”佳禾冷哼几声，依然不搭理耀祖。
耀祖妈对佳禾说：“奶奶困了，坐在你爸爸腿上。”
不管奶奶怎么说，佳禾就是不动弹，搞得耀祖很尴尬。
耀祖妈叹了口气，对耀祖说：“你们要多关心孩子，别只顾着工作。你看看现在，就这点时间没见，孩子和你就生分成这样。”耀祖垂下头，听着母亲的教导。
“饺子熟了。”佳禾从奶奶腿上跳了下来，满屋子乱窜大喊着。
“把蒸笼端下来”，耀祖妈对耀祖说：“你看你，蹲在这里，不吭不响的，还不如佳禾呢？”
耀祖听见母亲的埋怨，心里洋溢一丝苦笑，但他还是高兴的。
南瓜蒸饺香喷喷的，热气瞬间将厨房笼罩起来，耀祖忙着帮母亲将蒸笼里的蒸饺拾掇到碗里，闻着美味香甜的南瓜蒸饺，半日以来的郁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耀祖端着饺子，耀祖妈端着其他调味料，大家一起围在一张桌子上坐好。
“这是对门刘大爷送的，这是前巷张大娘端的，那是西头刘大嫂子听说你回来特意做的，还有李大叔、雷大伯……”耀祖看着眼前的乡野饭菜，听完父亲的话语，泪水汩汩流淌，小声哭了起来。
“儿子，别哭，大家都知道我娃很孝顺。”耀祖妈给耀祖擦了擦眼泪。耀祖爸不断在叹气，耀祖妈也难过不已。只有佳禾说了一句话：“这么大的人了还哭，真不害羞。”
说完，羞了羞耀祖，一句玩笑话倒惹得大家一起笑了起来。耀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，佳禾终于对自己说话了，耀祖高兴极了，连忙给佳禾夹了一块肉。佳禾看到眼前的肉，张开嘴，吞了下去，耀祖高兴极了，连忙给佳禾夹起饭菜来。
“你就给我夹菜，怎么不给爷爷、奶奶夹菜呢？”佳禾一副生气的样子，耀祖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热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今天栽倒在这小子手里了。”耀祖心里想着，心里却美滋滋地乐，连忙给爸妈夹菜。伴随着欢乐的笑声，一顿团圆饭吃完了。
“佳禾，咱们去城里过年。”耀祖妈给佳禾穿衣服时说。
“我不去，城里不好，没有这里好玩。”佳禾打着饱嗝说。
“你爸爸就是接你的，你妈很想你啊。”
“我才不想她呢？整日里玩手机，看都不看我一眼，提起她，我就头疼。”说完，佳禾装出一副头疼的样子。
“这孩子，怎么能这样呢？她是你亲妈呀！”
“什么亲的，我看还不如后妈呢！”
耀祖妈笑了，摸了摸佳禾的后脑勺。
耀祖爸将剩下的南瓜饺子全部装在饭盒里，带给露西吃，将家里的南瓜挑出来几个很大的，装在佳禾的婴儿车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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